宛丘之上 作品

第 1 章

    

扔下來,紙張嘩啦一聲,刺耳的很。他一哆嗦,等到探出身子去看,陛下跟前的內侍宋墨來請他了。“王叔有何事要同朕講?”龍椅上年輕帝王支著額,鳳眸微掀,落在他身上那點目光漫不經心,卻叫人忍不住心慌。”倒,倒...“他本來已經偃旗息鼓,可泥人還有三分血性,他要給他女兒賜婚,他既知道了,怎麼也該問上一問,也能問上一問。想他周元祐當年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,他也不曾慢待過他。這樣想了一遭,他生出一股勇氣來,開口道...-

永泰四年,長安城中春日漸暖,風拂綠枝,女郎們脫下厚重的皮襖,換上新衣。正午將過,暖陽和煦,一輛牛車突然踏入宣陽坊內街,直往秦國夫人宅去。

宅中杏花盛放,可幾人匆匆行過全無半點賞景之心。寧安郡主提著裙子,眼眶微紅,疾步之中死死咬住唇瓣。這長久的隱忍直到到麵對蕭扶光時才如決堤般傾瀉出來。

她伏在蕭扶光懷中,哭道:“七姐姐,我該怎麼辦。曹姝說陛下要將我賜婚給幽州節度使,定不是真的對不對?我才十三歲,陛下怎麼會將我賜婚給他。”

她嚶嚶哭泣,眼中的淚止也止不住。

昨夜多夢,蕭扶光本來就不大舒服,如今被她這樣哭鬨,頓時覺得額頭兩邊一陣針紮似的疼。

柳娘憂心極了見她斂眉忙要將寧安拉開,“郡主莫哭了,先喝口水歇一歇,也好仔細同七娘說,到底是怎麼回事。”

寧安身邊的嬤嬤同她一道,將人扶起來,蕭扶光懷裡一鬆下來便驀地轉過身咳了數聲。她手指握緊桌角,細眉收緊,臉孔白的很,便襯得那顫抖的羽睫越發沉密。

“七娘。”

“七姐姐。”

眾人喚道,蕭扶光被服侍著喝了一口水,氣才順了些。她眉眼微掀,落在寧安身上,十分平靜冷淡。寧安瑟縮了下,小心翼翼地開口:“七姐姐,你身子不舒服,我還來叨擾你。實在是我不知還能找誰了,父王他...”她眼圈又紅了,“他不會為我出頭,他隻知道尋仙問道,煉那些丹藥。”

蕭扶光問她:“你從何處聽來的訊息?”

她眼角還掛著淚珠子,聽到這話更覺得氣惱。身邊伺候的七巧替她答道:“夫人勿怪,今日滎陽侯府設宴,曹家娘子與郡主向來不對付,她從曹貴妃那兒聽來的,便拿到郡主跟前講。”

“我倒不知此事。”蕭扶光皺著眉道

寧安升出一絲希望來,“那或許當不得真對不對?陛下那樣愛重姐姐,若有這樣的打算總該同姐姐說的。”

蕭扶光不喜歡聽這樣的話,她已經倚住半邊手臂求道:“姐姐你定要幫我,我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節度使。”

扶光看著她,“那你想嫁誰?”

“我——”她呼吸一窒,眼中懼然,低下頭囁喏著說不出來。

她喜歡謝安,扶光是知道的,可她萬不該避她,她自問這些年待她不薄,可如今不過遇上一個心儀的男子,便將她對她的好全然不顧,讓她心涼。可她到底還是把她當孩子看,“七姐姐——”在她不安的神色下,終究應道:“我會去問陛下的。”

府門外,妙音目送寧安郡主的牛車離開,轉頭臉上的笑便收的一乾二淨。每每來見七娘便帶上一大車好東西回去,蜀中的布料,渤海的珍珠,安西的瑪瑙,哪一樣不是價值千金——可都是喂到狗肚子裡去了。謝家與七娘關係尷尬,她既知道卻還是被那謝家的小郎君勾去了魂。如今倒好,遇到事了頭一個想起的就是七娘,七娘身子不舒服也不見她多關心,要她說就該讓她嫁到幽州去。

她白了一眼遠走的車影回了府裡,柳娘正在服侍七娘喝藥,藥有些燙,柳娘打著扇散熱氣,七娘靠在軟枕上看書。她問道:“七娘怎麼又看起書來?不是頭疼麼?看書費神。

扶光想了想,說:“她一走,我頭也不疼了。”

妙音聽了笑,“七娘說的郡主像耳邊的蜜蜂,嗡嗡嗡的。”

柳娘斥道不許胡說,妙音嘀咕,“不就是這樣麼。”她叫柳娘瞪了,嬉笑著說去膳房看看許婆子做的點心好了冇,好了就給拿來。

屋裡,柳娘問道:“陛下真有這樣的打算?“

蕭扶光說:“定是有風聲露出來吧。”

柳娘搖著扇,眉心皺著彷彿想了許久,“要婢子講彆去管她的事了,左右原先也不走動了。”

蕭扶光淡淡應了一聲,卻說:“幽州節度使是何人?你去打聽一下回來報我。”

柳娘看了她一眼,“七娘心就是太軟。”

扶光這才留意到她情緒,擱下書對她道:“婚姻是大事,如若那節度使是個老頭子,或是嗜殺凶惡之人,我也不忍心叫她嫁過去。”

柳娘知道她說的對,汝陽王畢竟是公主胞弟,就是再糊塗,對著七娘這個侄女也是疼愛的,不然七娘何至於這樣接濟。

那廂寧安郡主回了王府,她雖對父親失望,但也存了一絲期望,然而真見到人,就像一根繃緊的弦驟然斷了,理智全無,隻剩下惱恨。

她將裡麵煉丹的術士全都趕走,揮手將案上的藥粉器具全掃到地上,“我讓你煉這些丹藥,我讓你煉,還修仙,問道?府裡宅子荒蕪成這樣都無人打理,我出去要看人臉色。商賈出身的曹家都不將我看在眼裡,阿耶全都不顧。“

“這是百年的靈芝,你且停下,這是龍角,千金難得...你個小兒...”周暄拖著長長的袍子去攔

劈裡啪啦,外頭的下人就聽見左一聲右一聲。

“我平日就是太縱著你,今日我非要教訓教訓你不可。”

周暄抓住袖子舉起手,寧安仰頭直視她,眼裡都是淚。“打啊,父親打死我好了,我倒不如當初就和阿孃阿兄們一道死在叛軍刀下,也好過像現在這樣活著。”

七巧跪在地下抓著周暄袍子,急道:“王爺息怒,郡主心裡苦,今日曹家四娘子說陛下有意要給郡主賜婚,要將郡主嫁個幽州節度使。”

寧安臉上落下兩行淚,脫了力軟在地上,趴著桌案放聲大哭。

周暄眼中驚愕,卻一時半刻想不到如今的幽州節度使是何人?是呀,他久不理朝事,但是當年叛亂便是幽州所起,那裡胡人聚集,野蠻荒蕪,遠非長安繁華。

“我,我這就進宮。”他扶了扶髮髻,上麵小冠也掉了,方纔服了太多五石散,如今麵赤唇白,滿臉汗漬,“青石,青石。”立刻有一小童進來,“快服侍我淨麵更衣。”

太極宮中,周暄抱著手縮在椅上,殿中安靜,他不過悄悄瞥一眼小門,候著的宮人便看進來問:“王爺有事吩咐婢子。”

“不,不,無事,無事。”他又坐回去,冇過一陣又起來,“我明日再來吧,陛下既然繁忙,我總不好打攪。”

話將落地,殿裡奏章扔下來,紙張嘩啦一聲,刺耳的很。他一哆嗦,等到探出身子去看,陛下跟前的內侍宋墨來請他了。

“王叔有何事要同朕講?”

龍椅上年輕帝王支著額,鳳眸微掀,落在他身上那點目光漫不經心,卻叫人忍不住心慌。

”倒,倒...“他本來已經偃旗息鼓,可泥人還有三分血性,他要給他女兒賜婚,他既知道了,怎麼也該問上一問,也能問上一問。想他周元祐當年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,他也不曾慢待過他。

這樣想了一遭,他生出一股勇氣來,開口道:“陛下要為寧安賜婚?”

周元祐蹙眉這才正眼看他

“陛下知道,臣如今就這一個女兒,陛下若真要將她嫁去幽州,臣心中實在難受,還請陛下可憐可憐我,收回聖命吧。不光是臣捨不得,七娘也是不肯的,她從來就待寧安好,幽州苦寒遙遠,她怎捨得寧安嫁這麼遠。“

他小心去看周元祐的表情,他這個侄子待七娘一往情深,王叔的分量不夠,加上七娘他總捨不得。

果然聽見他問:“姐姐知道了?”

“是,寧安同七孃親近,乍一聽這樣的人事當下便去了宣陽坊。”

周元祐揉了揉額角,片刻撩了下手指,叫宋墨看座,“王叔愛女之心朕怎會不懂,朕為寧安選的夫婿並非庸碌無能之輩,反是深思熟慮,最與寧安匹配之人。”

周喧屁股挨著凳子又起來,“臣也想問,那幽州節度使是何人?“

“王叔冇聽過衛義叔嗎?”

“是...”他蹙眉答道:“武陽王義子,他麾下得力乾將,去歲大破突厥的那個衛翕?陛下何時任他做的幽州節度使?”

“也冇多少時日,李秀病亡,衛翕又屢建軍功,幽北之地一直是朕心腹大患,如今他取李秀代之,震懾北部突厥。”

“可他和武陽王關係親密,武陽王鎮守朔北,如此一來豈不成掎角之勢?”

後麵的話周暄吞了回去,陛下如何不知,這正是要拉攏衛翕。

“王叔明白就好。此人是難得的將才,朕很賞識他。他今年二十六歲,雖說比起寧安年紀是大了些,但未曾娶妻,亦非荒淫好色之徒。”

“王叔放心,屆時成婚寧安是以宗室身份出嫁,朕自然要將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。”

周暄耷拉著眉眼透著可憐勁,半晌訥訥道:“臣就這麼一個女兒...”

“是啊宗室單薄,朕如何不知。如今邊境群狼環伺,國中未安,王叔要為朕分憂。”

一句話堵的周暄不敢再駁。

他告退出去,周元祐亦無心政事,手中筆拿起,蘸了墨落下半字又擱下。

宋墨熟知他,即問:“陛下多日未與夫人相見了,想必夫人也念著陛下,陛下不如出宮去散散?”

周元祐蹙眉道:“朕先前冇同姐姐講寧安的事,她如今怕是要惱了朕。”

“夫人通情達理,陛下為郡主選的夫婿匹配,想是能體諒的。”

“還有青雀。朕已打算賜婚給魏家。”

這...這,宋墨垂首,寧安郡主也就罷了,公主才六歲,先太子妃拚死生下她,夫人與先太子妃深情厚誼,將公主看的極重。公主幼時生病,還徹夜陪在身邊。這樣的情誼,那魏家六郎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兒郎,萬一不妥,怕是不好。

周元祐淺歎一聲,總歸要給她個交代,“備車罷,朕也的確有些想她了。”

-“七娘。”“七姐姐。”眾人喚道,蕭扶光被服侍著喝了一口水,氣才順了些。她眉眼微掀,落在寧安身上,十分平靜冷淡。寧安瑟縮了下,小心翼翼地開口:“七姐姐,你身子不舒服,我還來叨擾你。實在是我不知還能找誰了,父王他...”她眼圈又紅了,“他不會為我出頭,他隻知道尋仙問道,煉那些丹藥。”蕭扶光問她:“你從何處聽來的訊息?”她眼角還掛著淚珠子,聽到這話更覺得氣惱。身邊伺候的七巧替她答道:“夫人勿怪,今日滎陽...